乘“五一”小长假,在京城与刚归国的女儿团聚,席地未暖,忽然接到小师妹刘彤的电话,哽咽声中报告了先生仙逝的消息,顿时悲上心来,热泪纵横,泣不成声。
乘“五一”小长假,在京城与刚归国的女儿团聚,席地未暖,忽然接到小师妹刘彤的电话,哽咽声中报告了先生仙逝的消息,顿时悲上心来,热泪纵横,泣不成声。
刘彤的父亲济献先生是我的恩师,我今天能踏入学术殿堂,并且能在“郁达夫研究领域”占有一席之地,多是仰仗先生的指引和教诲。
30多年前,在郑州大学中文系读书时,先生讲授的“中国现代文学史”是我最钟情和喜爱的课程。
鲁迅“横眉冷对千夫指”的杂文,郭沫若山呼海啸、天崩地裂的新诗,茅盾愤怒控诉封建买办滔天罪恶的长篇小说,郁达夫清新明丽、韵味悠悠的山水游记就是那时扎根心田,长留记忆的。
课堂上,先生的讲演旁征博引,激昂慷慨,使我们热血沸腾,浮想联翩;课余之暇,先生的叙述娓娓道来,循循善诱,使我们有如沐浴春风之感,心旌荡漾,神游八极。那时候,有很多同学是和他很亲近的。毛德富、郑岗领和我是先生门下走动最勤的“三剑客”。
先生编辑《茅盾论文学艺术》、《茅盾现代作家论》时,我们跟着整理资料,校对书稿;先生编辑《徐玉诺诗文选》时,我们帮着翻阅旧期刊,寻觅诗人的踪迹。忙碌诚然是忙碌,但感觉却是很充实很有意义,耳闻目染,也学到不少做学问的方法和门径,悟出一些为文和为人的真谛,朦朦胧胧中奠定下学术的基础,确立了人生的奋斗目标和前进的方向。
记得大二暑假时,在先生的具体指导和热情鼓励下,我奔波于淮阳、周口、商水等地,搜集到不少有关“五四”诗人徐玉诺的轶闻趣事,尔后整理成文,请先生审阅教正。
先生对其中的《徐玉诺在淮阳》很是赞赏,说:“史料新鲜,文笔通顺,可读性强,送给《今昔谈》吧!”
《今昔谈》是中州书画出版社新创刊的一种学术性刊物,以文史资料为主,编辑是庄昭和周到两位先生。
因《徐玉诺在淮阳》出自原始资料,又兼具知识性和趣味性,再加上先生的鼎力推荐,很快便在《今昔谈》上发表。
《徐玉诺在淮阳》有幸登上《今昔谈》的版面,其激动和喜悦的心情是难以用言语来表达的,重要的是鼓起我攀登学术研究高峰的勇气和力量。这之后便是《鸳鸯蝴蝶的命名》在广州的《随笔》上变成铅字,继之是《苏金伞的创作道路》在《郑州大学学报》上与读者见面。《河南日报》的文艺栏,《郑州晚报》的副刊也不时有自己的豆腐块出现。
尝到了读书写文章的甜头和乐趣,毕业时就想到学术单位去。为帮我实现这一理想,先生不辞辛劳,不顾“尊严”,一次一次地去找主管分配的领导,恳请为我寻找一片能发挥专长,健康成长的良田沃土。
苍天有眼,大地有灵,经过几番波折,我最终被分配到河南省社会科学院,圆了做学问、搞科研的梦。
以常理而言,学生毕业了,就像放飞的雄鹰,天阔地广,任意翱翔,作为老师,也就完成授业解惑传道的神圣职责,然而先生于我,仍像在校时那样,耳提面命,一刻也不曾放松对我学业的关注。引领我拜见他的授业老师廖立先生,将我的学业又推向一片更为广阔的天地。
廖立先生曾在河南大学、郑州大学教过书,讲过多门功课,学富五车,满腹经纶。第一次见面便给我开了张书目——中国古代文论、马列经典、苏俄文艺理论等。言曰:用两年的时间将这些书读通读懂,再去搞“专业”就能达到事倍功半的作用,而且还会有所突破,有所创新,有所成就。
从廖先生家出来,先生在路上告诉我,他当年大学毕业刚留校时,廖先生也是这样要求他的,初开始时不理解,认为这些“经典”与中国现代文学似乎有点“遥远”,甚至不沾边,但一路读下来,再深入到“现代文学”的腹地去观察,就会感到这是基础的基础,是核心是灵魂,是万能钥匙,终生都会觉得受益无穷。
30多年过去了,廖先生给我开的书目早已不知所向,但他老人家当时严肃认真的神态,和殷殷期待的目光却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,历久而弥新,使我上进,催我奋发。
上个世纪末,在海南与先生相遇时,我坦言,他是站在廖先生的肩膀上,创造了自己的学术领域,我是站在他的肩膀上登高远望,开拓新天地的,三代人的研究方法和治学之路是一脉相承的,是薪火相传的成功范例。
走向工作岗位的最初几年,我的研究中心是河南现代作家,徐玉诺、苏金伞、冯沅君、于赓虞等都有所涉列,也有一些成果获得好评,可是越往纵深发展,越是感到他们在新文学史上所处的地位和所占的份量,是那样的微不足道,作为一时的爱好和乡土责任的驱使,无可厚非,也有一定的现实意义,但要有大的作为,就必须选准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课题不可。
困惑迷茫之际,又是先生指点迷津,确立了创造社为新的研究方向。
崛起于“五四”前后的创造社,高举浪漫主义的大旗,呐喊着时代的心声,冲破封建礼教的桎梏,撕裂开腐朽罪恶的帷幕,在凄风苦雨的旧中国,开拓出一块以表现自我,张扬个性,反抗专制,抨击黑暗,歌颂光明,呼唤科学和民主的新天地。其三巨子——郭沫若气势磅礴的新诗,郁达夫赤裸裸暴露病态社会的小说,成仿吾大刀阔斧般的文艺批评,都曾深深震憾过一代青年读者的心灵,激发了他们的爱国热情。鉴于此,研究这个曾为我国新文学发展作出过重大贡献的文学社团,描摹其产生、发展乃至消亡的历史轨迹,无论是对过去,抑或是现在,甚至是未来,都是具有积极意义的。
先生告诫我,创造社研究,是一个宏大的工程,非一朝一夕之功。要从资料收集做起,从单个作家研究入手,然后才是高屋建瓴,统览全局,有思想有观点,有新意有超越,言之有理,持之有故。
遵照先生的教诲,我首先选择郁达夫作为进军创造社的突破口。实践证明,先生当年所言乃是经验之谈,一语中的。
因为研究是从单个作家的某一专题开始的,又是小题大做,很容易出成果,见效快,不到三年,第一部专著《浪漫才子郁达夫》便由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。继之,《郁达夫与鲁迅》、《郁达夫的婚姻和爱情》、《郁达夫与王映霞》、《郁达夫的女性世界》也陆续出版,并获得社会的好评。
又因刚出道时,是跟着先生研究“乡土作家”的,虽然后来兴趣转移,但几十年的日积月累,也积攒了不少资料,一时兴起,便是洋洋洒洒百余万字的《中原文化大观》。
屈指一算,自跟先生学习中国现代文学以来,大小著作已出版了十余部,也是小有名气吧!这一切成就的取得都应归功于先生的教导有方,督促得力,引荐得体。
1988年,先生调至海南师院后,天涯海角,联系已是渐疏渐远,但他对我,和我对他,在感情上仍丝毫未减。去年他大病初愈回郑省亲,总算有了报效师恩的机会,我和德富兄执弟子之礼,忙前忙后,殷勤侍候,真的是感到很快活,也很满足,仿佛又回到学生时代,欢声笑语,其乐融融。
先生离郑返回海南后,我们都在盼望他早日康复,再现当年的风采,谁知,盼来盼去,竟盼来了噩耗。
接到先生驾鹤西去,魂归道山的讯息,即让女儿从网上购买去海南的机票。
先生一生清白,洁身自好,无论何时去他家中,总是空手而去,有所得而归,这一次也亦然。但在蓝天白云间穿梭,偶发异想,如果能将天空飘浮的白云摘取一片送给先生,不知他该有多高兴!
是啊,摘一片白云寄哀思,该是最富有诗意的悼念吧!
来到海南先生的家中,灵堂上悬挂的遗像,正是我们大学毕业那一年所拍,意气风发,光彩照人,触景生情,悲伤不已,代表未去的同学鞠三个躬,又伏地磕三个响头,方感到心中舒缓了一口气。
先生走了,永远地走了,总观先生的一生,德富兄的挽联给了很好的总结:“教现代、学鲁迅、刚正不阿;搞科研、带学生、无私奉献——世则师范”。
愿先生的灵魂安息!
作者简介:
许凤才,河南淮阳人,河南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。三
十余年潜心研究郁达夫,著有《浪漫才子郁达夫》《
郁达夫与鲁迅》《郁达夫的婚姻和爱情》《郁达夫与
王映霞》,多次获奖。其考据扎实可信,文字细腻通
透,写作充满人文情怀。是专属领域不可多得的浪漫
主义研究学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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